我所在的县城虽是山城,但不远处有一个岐山湖,千亩水面,清碧如洗,倒映着远山,近村,草树,鸥鸟,和活动着的人。据说,这是冀南最大的水面了,有这样一潭清水,山城就多了润泽和灵气。 与岐山湖的缘分,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。 童年时,一发山水,老家的大坝上,就少不了人们看水的影子,一群衣衫破旧的小村姑,也在人缝里新奇地张望。其中一个就是我了。我看了南河,再跑去看北河,它们从村南村北夹村而过,各自被大坝拒在村外,激愤地沿河床奔腾滚动,在村东山口,相遇,相持,转而握手言和,携手并肩一路东去。 它们的去向,便是三十里开外的岐山湖。 岐山湖,是一个很洋气的叫法,对于我们这些山村小妞来说,比听到“巧克力”这种新鲜玩意儿还新奇。我们是把它叫做临城水库的。水库的称呼,叫人的想象无遮拦地掉进水量丰沛的盛大景象里。装粮食的库叫粮库,盛水的库叫水库,水相比粮食,多了一些虚虚的美。汤汤煌煌,明光灿烂,水库,那是多么壮观的一种存在啊!它跟未来一样,不可琢磨地存在于我的想象之中。 在山村的时候,身边有河,可濯洗衣衫,临水照影;在县城的时候,不远处有湖,可供沉淀惊扰,过滤消极的思想和情绪。无论我福多么寡薄,也算得命运对我的一种眷顾了吧。 那年夏秋之交,我遭遇着生命中最严重的动荡,性情耿直的老公面临着小人诬陷,刚换了工作的我,对工作毫无把握,上小学的女儿不习惯乡下的学习生活。家里状况频出,很多时候,脑子跟现实一样乱纷纷,没有一瞬宁静,我感觉到从来没有过的力不从心。那天,老公带我们去了岐山湖。我们坐在岸边古柳下,看天,看水,看远处的水天交融;看鱼,看鸟,看水上的船只来往。我们还沿着湖岸线西行,一直到岐山湖的最北端,那里水漫杨柳,树在水中长,水在林中流,船在树中游,在缺水的北方山区,堪称一处江南了。仰头树是翠绿的,俯首水是淡青的,远处近处天是蓝格盈盈的。兴之所至,租来一叶小船,晃晃荡荡,进了湖中柳,我敞开喉咙,放歌“唱——山——歌——唻……”,不期然地,远处有人接上了——“这边唱来那边和”。那个秋天的许多日子,我寄身湖边,用岐山湖清凌凌的水带鱼腥味的风,把纷乱的心绪梳理得妥妥帖帖。 岐山湖里有鸥鸟也有野鸭,一次晚归,在距离湖岸老远的路面上,三只毛茸茸的水鸭,摇摇摆摆走向路中央。我们停下,想救护一下,不想老鸭受惊,纵身一跃,避入树丛,躲在里面凄厉地呼唤孩子快来;小鸭仓惶,踉跄四逃。我们只好找支棍子,将其驱赶到它们母亲叫声的附近。唉。人能比水鸭高贵多少呢?一样的生存法则啊,安静的生活,会时时被自己或被外界惊扰;风浪来了,亲情泯灭不了,生活还得继续。要紧的是,不能老是处在阴影之中,往昔的不平都过去了,现实的不安也终会过去,得安静时且安静,我心安静,天下安静。 2010年8月,我参加了河北日报河北新闻网在岐山湖举办的大型体验式采风活动,陪着文友摄友再次泛舟岐山湖。又是初秋的天,天蓝水碧,风自吹,水自动荡。行在水面,内心一片澄明,什么都不用想,什么都不用说,连惊叹都不用的,你只用看就足够了。 湖南岸是丘陵原野,缓坡上长满庄稼、酸枣棵。庄稼正孕育,酸枣正青青红红,草丛里山葱花正散逸着馥郁的香气,这就使南岸的空气气息比较丰富,似乎包蕴了大地尽有的芳香;北岸,正在进入精致豪华的队列,建筑还在搞,投资2.6亿元的国际会展中心,让岐山湖岸越变越好看,长1100米的仿颐和园长廊,回旋往复,盘绕住了湖岸线。迤逦廊间,携山揽水,口诵华章,意气风发的感觉便回来了。 初秋的夕阳,用它凝重的一股儿热情,照着岐山湖,水在锦绣里流,虫声在草丛里流。西天边,已然铁锈红,好看又隆重,像盛典前珍贵的寂静。船,船上的人,船边的流水,都柔和宁静,宛然天堂。 想起海子纯净的浪漫: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,取一个温暖的名字。我想,岐山湖,这沧桑的名字,已经被我的灵魂焐得很温暖了。我只须守着她,能年年看到她,年年看到她的时候,心情安静快乐,就足够了。 |